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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君子之腹(1 / 2)

过去都是土井,人工挖的。机井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才有的,苏家屯第一口机井是1973年。

冬天机井里的水要冬灌小麦。看着那“突突突”往外冒着的机井水,我便认识了“自来水”。我常想,正是因为有了自来水才造成了这个世界上一连串极大的浪费,过去人们洗一件衣裳只用一桶水,甚至大部分衣裳都是拿到河里面去洗的,自从有了自来水人们洗衣裳都不朝河里去了,都在水龙头的下面洗衣裳,洗一件衣裳都用十桶水了;过去人们刷一个碗只用半碗水或者一碗水,自从有了自来水人们刷一个碗甚至都用十碗水甚至更多。地下水就在那几年急剧下降了,大多数的河流都干涸了,人们便无休止地打深井,土井在这个世上便消失了,辘轳也消失了·····,这个世界上关于水就这样恶性循环着,不说因此派生出的诸多弊端,单从水这一方面讲,世上很多的地方都产生了水的饥荒。

若不提高人的思想觉悟,单纯地提高人的享福指数,一味地发展科技,这个人类势必都要受到自己创造的高科惩罚的。

那天我和苏老二在机井旁顽皮,八寸的水管“哗哗”的向水池里倾水,那水清的、猛的、大的让我俩倒吸了一口口凉气。

开始我们只是在水池周围转,一会儿苏老二就踩在那八寸管子上,他劲儿踩一下,那水头儿便扬高一次。后来他便作骑马状坐在水管上晃来晃去,看着那水头在不断改变方向,我俩大有驾驭事物的快感。

“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康大功站在身后,我俩就象老鼠见了猫连忙往一边躲,他可能是不想再让别人这样骑拉水管了,就搬起水管挪位置,谁知他一搬,那橡胶水管的头儿抬了起来,那井水一下子照着苏老二的身子冲去,他的身子一下子湿了个透。

康大功那样做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公家的财产,再者小孩子水边耍也不合适,但印象非常清楚非常清楚,康大功连一点歉意都没有,甚至连看一眼苏老二都没有看,他是知道水冲在了苏老二身上的。

我和苏老二赶紧离开,他一步一个脚印,我们一直走到二道桥的一个土窑内。

“脱了吧咱俩拧拧”,我说。

“就在身上拧吧,老冷”。

整个棉裤的前面都湿透了,但屁股后头没湿,若脱了拧,后面也会湿的。

那时我们都穿大档棉裤,档可大可大,腰也可宽可宽,穿上这种棉裤在腰上掩个折,系上一根裤腰带儿可舒服可舒服,就是不好看,以至于改革开放以后这么几十年,我认定西方的什么都没有中国的好,只有西裤儿比中国的大档裤子好看。

苏老二把他的裤腰带儿解开,我们两个一块拧起来,地上拧出了一大片的水,再拧真的拧不出水了,他说“中了,拧不出来了,暖暖都会干的”。

出得窑门天都快黑了,我俩还要去羊圈喂羊。

那时队里有一群羊,每一家也可以买一只放在集体的羊群里,下了崽是自己的,可以出售,这也是当时的副业。怕自家的羊一天下来吃不饱,天天下午群羊回来时人们都会拿上自家的食物再去喂一次。

我和苏老二每天下午都结伴去喂羊的,有时也会碰见康素贞,她是一个花绵羊,个子不大可温顺可温顺,可好看可好看,印象中那花绵羊总和她一个神儿。那时我都知道康素贞不是为了让它下崽或剪羊毛卖钱,而是充分地显示着她的善良和她对大自然的待见。

那天我俩去的晚了点,开开窑门把自己的羊从羊群里找了出来。

完了我催他:“走呗”。

“你认识不认识他的羊”?他问我,我知道这里的“他”是指的康大功。

“我可认识”我说。

我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转过身把窑门朝里顶上,进得羊区我一眼就看见康家那小绵羊乖乖地卧在地上,两只善良晶莹的眼睛望着我俩,好象在乞求又好象在解释着什么。

苏老二上去就是两脚,那小绵羊“咩咩”的叫唤两声没有动弹,我也上去“咚咚咚”三脚,那绵羊还是没动弹。我抬头看苏老二,发现他眼里充满着仇恨,我没劝阻,他又上前照着那小绵羊的身上“咚咚”跺了两脚,那羊依然没动。

第二天傍晚又去喂羊:“棉裤还湿不湿了”?我问。

“湿”。

我不用问他为什么不换棉裤,因为那时候谁都没有第二身儿棉衣裳的。

“冷吗”?我又问他。

“冷,俺娘说赵城会撕布给我做棉裤嘞,到年下都暖干了,大年初一儿再换”。

我没再问什么话,心照不宣都又来劲儿了,到羊圈里还顶住门,非拿他那小绵羊出气都不中!

推开窑门,眼前的场景让我俩惊呆了,康素贞端了一盆面条放在地上,那盆的旁边站着两个羊在悠闲和善地喝面条,就象一个母亲在喂一个双胞胎的婴儿那样温馨,一只是康素贞那小绵羊,一只是苏老二那瘦山羊,那绵羊的表情酷似姐姐,那山羊酷似弟弟。

两只羊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了一下我俩,然后又低下头去。

康素贞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对苏老二说:“叫你再喂一年,你这山羊都成飞机飞上天了”。

黑暗中我是涌泪了,世界上竟有如此侠义的好女子!人世间竟有如此懂事的,替人恕罪的“小绵羊”。

若康大功对苏老二浑身湿透不屑一顾是不人性的话,那么很多很多的时候,我都会为康素贞送上这么一句话:“同流而不合污,出淤泥而不染”。

出了羊圈窑,我和苏老二看着康素贞掂着她那洋瓷盆消失在薄暮中。那一时刻,不知道为什么,我俩的脚步都很沉重。

走了一段路程,我俩便上到了沟顶,到了村边的南大路上,这段路程是苏家屯的人们去南坡种地的要道路口,春天里,康二功领着林业队的人在路两边各种上了两行小白杨。那时,在一片夕阳的红霞映照下,一棵棵亭亭玉立,就像一个个纯真的少女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的摇曳着,又好像是在和善的向我俩招手。

当我俩走到那一排小白杨的跟前,都不约而同的站住了脚,苏老二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他上前把距离最近的两颗小白杨连根拔起放在地上,然后一只脚踩在上面,只听“咔嚓,咔嚓”两声响,眨眼的功夫,那两颗小树便拦腰截断了,见他顺手又从地上把那两棵小白杨拾起来,一个转身便把它扔到了“黑眼儿”沟的沟底。见状,我也学着苏老二的样子,把两棵可怜的小白杨扔了下去。

不用多想,当时我俩的心理是高度吻合的,既然这苏家屯的一切都是你康大功的,那么,这路边的小树也是你的,既然是你的,你能叫我的棉裤湿透,我就不叫你的这棵小树活下去。

在那滴水如冰的冬天,可以想象苏老二穿着那条沉重潮湿的棉裤,是怎样的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的。

又是一个星期天到来了,我们几个小孩子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南大路上顽皮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我们几个人便回村子里赶,就要进村的时候,苏老二可能又想到了湿棉裤的事,他上前一把拉住一棵小树苗,一使劲儿,那棵树苗便拦腰截断了。使我没有想到的是,二骡子也上前拉住一棵,一使劲儿,那棵树苗也拦腰截断了。

以后的几十年里,我一直都在想着,那个时候二骡子肯定是把苏老二的举动当做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挑战自己的手劲儿了。

这时,我也走上前,把一棵小白杨握在手里,正要使劲儿,突然从墙后走出坷垃来,他两手端着枪,一声喝斥:“候嘞”,我立刻松开了手。

“走,大队去”!坷垃说的大队,就是苏家祠堂。

苏老二自知理亏,当时吓得脸都白了,二骡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坷垃把手里的枪摇晃了几下,然后又用枪口指了指前面的道路,是让我们上路的意思。

坷垃和薛老喜是康大功的两根拐棍,村里人都私下说他俩是康大功的两条狗。因此,他俩也时常在利益分配和巴结讨好康大功的言行上产生矛盾,互不服气,往往都是薛老喜战胜坷垃。这回,坷垃逮住了二骡子崴树了,那自然是不会放过他这一马的,当然,二骡子也能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和苏老二就乖乖地上路了。

“你也去”!坷垃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就用枪比划着命令我。

“我咋了”?我反问他。

“你也崴树了,搞破坏了”,坷垃在上纲上线。

“我哪里搞破坏了”?

“你就是搞破坏了,前几天那四颗小树苗都是你们崴折的,你去不去”?坷垃调转了一下枪口,我看见那黑洞洞的枪口朝着我,吓得我哆嗦了一下,真的害怕那枪口里射出子弹来。

我一肚子的委屈,跟在二骡子和苏老二的身后,被坷垃用枪押着往苏家祠堂里走去。

前几天崴树的事,肯定是坷垃诈人的,除了苏老二和我,那便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行为。

走了一段路,我心里越来越不平衡了。这回明明我没有崴折小白杨,我只是用手拉了拉,怎能和他俩一样的罪过呢?

我是知道事情的结果的。当时,坷垃就有权利把我们圈到苏家祠堂那个“小黑屋”里,“小黑屋”是当时“牢房”的代名词,他一定会在外面反手把门锁上,一直等到大人去求他放人,那有多丢人呀。

想到这里,在一个墙角处,我紧走了几步赶到二骡子和苏老二的前头。一转过那个墙角,我兔子一样撒开两腿往前跑去,身后的坷垃发现我要逃跑了,他在后面吆喝:“你跑,你跑,你再跑我可开枪了······”。

结果,坷垃也没有开枪,我一口气跑到“西场”围墙后面的“黑眼儿”沟边藏了起来。我当时不敢回家,心里总是害怕坷垃会撵到家里,去清算前几天崴树那账。

二骡子和苏老二肯定是害怕坷垃在后面开枪,很顺利的被他带到了大队,果然被圈在那间“小黑屋”里,他反锁了屋门,端着他那根枪回家去了,他心里一阵的得意。一来,康大功就要表扬他了;二来,看薛老喜怎样下台;三来,苏家的人肯定一会儿都该到他的家里说好话了。

那间“小黑屋”是苏家祠堂的一个厢房,那时的木窗都很小,屋门一关,里面黑的大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滋味。

二骡子站在屋子的中间,他知道,一会儿他爸他妈都该来放他出去了,他心里一点也不害怕,他不时地看看苏老二,看一看,笑一笑。

苏老二自然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刚才坷垃都说了,这是“搞破坏”,若是让康大功知道了,他要是不依不饶,最轻也得弄到学校里面去,学校至少也是要开个全校批判会的。

这个时候,苏老二简直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小黑屋”的屋门是原装的两扇木门。若是人在里面上栓的时候,那两扇门便合得严丝合缝的;若是在外面锁门,是要依靠门板上的一段铁链似的门扣的,那样做,自然两扇门是合不严实的,里外一拉一推,中间总是露出一条缝。

苏老二知道,一会的功夫,爹娘一定会到处寻找他的,坷垃那鳖儿子孩子,肯定会给爹娘很多的脸色看。他转动了几下眼珠子,向前敲了敲那个木窗,窗子发出了钢铁一样的声音,他知道从那窗子里跳出去是妄想。门是被坷垃反锁上了,那里也是逃不出去的,但他还是上前拉了拉其中的一扇门。立刻,外面的一缕光线透了进来,他发现那里有一条门缝。

苏老二先把一条腿从那门缝里伸了出去,然后他又使劲儿地吸着肚子,竟然,他的肚子和脊梁紧挤着那两扇木门也到了门外边,这时,他又在门里边抽出了另外一条腿,这样,两扇门里只剩下他的脑袋了。

苏老二无论怎样的用力,脑袋就是过不了那个门缝,这时,他看见了二骡子来到了门前,并且用他的两只手使劲儿地往外推他的脑袋,把他的脑袋摁在门板的棱角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二骡子,你不敢这样使劲儿,都快给我疼死了,你先松开,叫我转转圈儿”,苏老二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他要转动一下脑袋的角度,试试看看能不能让自己的脑袋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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