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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壹(1 / 2)

<div id="tet_c">风逍舞飞掠在重重屋脊上。

重重屋脊峥嵘嶙峋,宛若裸露的野兽脊椎。明亮的灯火也随着他身形迅疾向后退去。

他突然从窗户掠出,只因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曾在紫竹山庄见过的人。

这人必定就是苍穹帮的人。这里距离苍穹帮名义上的地头还有十里,十里虽不远,但十里就是十里。

这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这里偏偏又是义宏庄制定计划的秘密据点附近。

莫非这人是来和他们中的那个奸细联络消息的?

无论是不是,他都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这已是他第二次在那种情况下这么粗暴地从她身边离开了。他明白这么做必定会让她再一次受伤,但他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他只希望司马嫣能理解他。

这人始终和风逍舞保持着十丈左右的距离。风逍舞追了已快有了十七八个起落,也只追上约莫一丈。

想不到这人的轻功居然也并没比他逊色多少。

眼前灯光已渐寥落。阑珊灯火间,眼前身形倏然一变,一个燕子投林,落进一处宅院。

风逍舞立刻跟去,箭一般坠下。

当他距离墙根只有半尺时,眼前突然飞出一块大石!

像马一样大的石头。

比箭更快的速度!

从他在空中的角度下落至墙根半尺,正好看不到院中部分的角落。若有情况突变,也很难作出反应。

这显然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突袭!

风逍舞双目瞠大,身子凌空扭转,扭得像是根软弹的面筋般完全变形,在空中遽然变向,向左腾飞。

然而这还不足以让他完全躲过巨石的飞袭。

只见风逍舞双臂飞振,展开身形,弯起腰脊,竟凭空作出铁板桥功夫。

巨石从他脊背的肌肤擦掠而过。他已能感到嶙峋如刀锋的石面轻触他的皮肤,划开他的血肉。

然而他并未放缓节奏,立刻翻身,在巨石上飞步一蹬,如脱兔跃走,飞向一边的树枝。

他知道一击不成,必有第二击。他反身抓住树干,向四方搜寻着。

然而却并未出现下一次攻击。

在他躲开这一击的间隙,就是展开追击的绝佳机会。对手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放掉了这大好时机。风逍舞心下不禁一沉。

他想不通对方究竟在耍什么手段。

“好功夫!”

在他思考之际,一个冷如钢板的声音从院中一丛即将枯萎的灌木出现。

这人缓缓走出灌木,风逍舞看到了这人。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他已认出这就是被他关在紫竹山庄小柴房里那十七张生面孔的其中一张。

那天每个人都在哆嗦颤抖,脸上都是宛如死刑已开始行刑,铡刀已架在颈后准备砍下时,囚犯脸上那种情绪失控的可笑模样。

然而今天他看到的这人完全没有那天的滑稽与可笑,而是无比阴鸷冷酷,让人根本无法摸透他表情背后藏的是什么。

此人长相极其平凡。风逍舞虽一直记得,但在那十七人中这人的长相是风逍舞记忆最模糊的一个。这人的脸平凡得连风逍舞都在无意识中险些忘掉。

风逍舞立刻明白,那群人里的首脑必定就是眼前的这人。

从事这种行业的人,让人印象深刻并不算了不起,让人潜移默化地悄悄遗忘才是真正的恐怖。

风逍舞跃下树枝,静静站着,看着这人。

两人对视着。

院中只有衰衰黄草,和淡淡月光。

风逍舞先开口:“苍穹帮十二堂主,你是哪一位?”

这人淡淡一笑,嘴角却宛如雕塑家的刻刀刀尖:“好眼力。”

“我姓郭。”

“郭重山?”

郭重山道:“是。”

风逍舞道:“久闻郭重山百般武艺,无一不精,且天生神力。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郭重山道:“当然如此。”

风逍舞道:“我很少恭维人。值得我恭维的人不多。”

风逍舞顿了片刻,看着郭重山:“但你已值得我恭维。”

郭重山道:“我也能看出你并不是个喜欢恭维的人。”

风逍舞道:“值得恭维的人不多,值得恭维的敌人却更少。”

郭重山沉默片刻,道:“是的。”

风逍舞道:“你这次来,是要杀我,还是杀别人?”

郭重山笑了:“我一向不喜卖关子,我也知道你们已调查清楚当中有我们的奸细。我这次来并不想杀多余的人,只是出来完成任务而已。”

风逍舞敛了敛目光:“任务?什么任务?”

郭重山道:“你认为我会说吗?”

风逍舞道:“你认为你会死吗?”

沉默。院中月光流动。

郭重山道:“我死?”

风逍舞道:“你若不说,要么你走,要么你死。你是个很有趣的对手,我并不想现在就把你杀了。”

郭重山冷笑:“你以为你能杀我?”

风逍舞道:“你不信?”

郭重山沉默。

风逍舞道:“你若不信,不妨一试。”

郭重山忽然又笑了:“或许我一个人与你交手未必能取胜,但我似乎根本就不必与你动手。”

风逍舞道:“哦?”

云层已开。月光透过墙檐,滑落院里。郭重山一招手,立刻就有三人随着月光出现在他身后,在变得有点明朗的月光里,宛如是从照在地上的月影里钻出来的三条幽魂。

风逍舞看到这三人,就知道这三人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且都是杀人的高手。

他们的眼神异常冷漠,步伐异常沉稳,走路时手臂摆动的幅度与躯干完全协调,每一分力气都使得相当精准,绝不会多花一分力气在多余的地方,且气息完全收敛,让人丝毫察觉不出一丝生命的活性。

他们的力气是用来杀人的。除杀人外,他们绝不会多耗废一点力量,也绝不会多暴露一分杀气。只有真正懂得杀人的人才能将气力规划得如此严谨,细密。

郭重山道:“这是我阴刀堂手下的三位香主,想必你已看出他们的水平。”

风逍舞道:“听说阴刀专门负责谋杀索命一事,这三人想必都是此间好手。”

“不错。”郭重山缓缓道:“或许他们的武功比不上江湖所谓的绝顶高手,但论杀人,能比他们更懂的人已不多。”

风逍舞点头:“武功高是一回事,会不会杀人又是另外一回事。武功高的人往往会死在武功不如他的人手上,因为他会武功,却并不懂杀人。”

“不错,你也明白这道理。”郭重山微笑,笑容像是峭壁上崎岖的断崖般狰狞:“你能从少帮主的那么多手下中走脱,足以证明你的水平远不止峨眉大弟子,海南三当家这些人的程度。最坏的打算,也许只我一人确实会败在你手下,然而在我们四人手里,你认为你还能活着离开吗?”

“江湖有关我剑的水平,一直都没有定数。”

“没错,我也已事先了解过你并不是耀武扬威、沽名钓誉之徒,今年来除了完成义宏庄的任务,你极少有过出手。”

“那么现在你可以见到了。”

一声灵丽的剑啸声,剑已出鞘!

月下寒芒一闪,悄然消逝。

剑已归鞘。

郭重山只觉脸上一股狂劲的猛风扑来,骤然泯散。

“在你们四人联手中是否能活着离开,我没把握。”风逍舞道。

他话刚说完,身旁一颗一人环抱粗的大树就发出“喀拉吱呀”的声音——

树干倾斜,倒下。

吵杂的叶与风相互摩擦的声音。随着一声“隆隆”巨响,所有的声音都一并消失。

树已横落倒下。

郭重山的脸色依旧不变,但神情仿佛在这一瞬霎然变了下。

风逍舞站在扬起的月下尘埃中,淡淡道:“但我的剑有把握。”

毫无征兆的一剑,只在瞬息抽动了下手臂,就将一株成年人才能环抱起的老树从树干平平削断。

郭重山的心已沉了下去。

这一剑的力量堪比战场破城重兵的威力。这道威力委实太过夸张。

两次见到风逍舞,以及在毕恭玄吃过亏后,他感觉每次对方表现出来的都比他之前了解的要更可怕。

这就已是他全部的实力吗?

倘若不是,那他的水平究竟在什么样的层次?

郭重山看着风逍舞。

他的剑虽在鞘中,但他的手依旧握在剑柄上。

他明白下一次出鞘,必将是地上月霜被染红之时。

月色渐渐被夜空中飘流的浮云轻轻掩过。郭重山一挥手,身后的三人立刻消失,连同被云层掩掉的月色消失在了夜里,仿佛三条幽魂又再次从人间失踪,回到那阴暗惨怖的地狱中。

郭重山已转身,迈出步伐。

风逍舞还是一动不动。

“我这次不出手,并不代表我没把握杀你。像你这样的人,即便要我以那三人的性命为代价,我也一样会把你杀掉。”

郭重山回头,微笑看着风逍舞:“我这次不杀你,只因我知道以后会有更好的机会。我会等到那时再来杀你,也希望你能撑到那时让我来杀你。”

他的笑容依旧冷峭如刀割:“我相信我不需等太久。”

郭重山已走。

风逍舞还是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郭重山走了后,他也还是站着,一动不动。

月光又从云层透出,落在他身上,宛若一练灵亮的流水。

在确定郭重山真的走了后,风逍舞忽然俯下身,用力按住自己的左臂,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本不是会说带有挑衅意味的话的人,但他却说了出来。

他也不是喜欢炫耀自己剑法的人。他剑的出鞘从来只会飞血,只会死人。但他也做了出来。

因他不得不这么做。

在他展开身形躲过致命的一击巨石后,左臂的伤口就又崩裂开。

虽然他已在宋捉影的房子上过一次药,但这毕竟是伤至肩骨的创口。

他一直面不改色,就是不想被郭重山看出。其实他根本没把握从那四人手里活着离开,而那一剑也只是为了击碎郭重山的信心。

当他那一剑挥出时,左臂上的伤口又再次创裂。

出剑虽是右手,然而想要凝聚出一剑斩断大树的力量,就势必会牵引左臂的摆动。这一剑本就是依靠全身力量才能爆发出来的。

创口里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整条左臂。若不是已临残秋,每个人的衣着都开始变厚,郭重山一定早就看出他的伤势。

那时他也不可能再活下去。

郭重山若在他这一剑后依然选择出手,他甚至连回接一招的力气都没有。毕恭玄若在回报的讯息说明风逍舞的伤势,郭重山就一定不会被迷惑住。

他也算准了依毕恭玄的傲气是不可能在报告里提及自己伤势的。毕竟一个伤成这样的人最后还是让他逃了,像毕恭玄这种人是绝不容许别人知道的。

这一点,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

他看了眼左臂,忽然笑了,笑得有点苦。

他后悔不该在钟无泥面前露那一手的。少那一次出手,说不定情况就不像现在这么糟糕了。

……至于方才郭重山说的机会……又是什么呢?

风逍舞不去想。扶着院墙,蹒跚走出了小院。

他已没力气再多想。现在他只想快点回去,回到她的身边。

风逍舞走上楼梯。

他用力抓着左臂,想用施加在左臂上的痛苦来麻痹创口崩裂所带来的极度疼痛。

楼梯旁的第一间房就是他们的住所。风逍舞看着房门,心里却苦笑。

他脸上的肌肉已没力气去收张,即使想笑也只能在心里笑。

原本他还不喜欢靠近楼梯的房间,现在却造就了此刻他亟需的便利。

再有五步,就走到门前了。

现在客房里不但有缓解他伤口的膏药,还有抚慰他内心的人儿。

对于这个人,比起任何伤药,他现在都更想见到她。

是不是从久于孤独的逆旅中解脱,如今他已变得不能再独自承受这样的伤痛?

他的手已握上房门。推门。

门不动。

风逍舞像是从睡梦中惊醒,笑了笑。

她一个人留在房里,当然要将门闩上,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想不到?

是不是血流得太多,将他脑里的思绪抽空了?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地上。

风逍舞抬手,敲门。

他感觉自己举手的动作都已变得很费力。他举起手时竟还感觉头部涌出一阵晕眩。

他一直等着。他已等了有段时间,门里却还是没有回应。

风逍舞的心沉了下去。

莫非她出了什么意外?

焦虑与恐惧涌上心头,他急忙拍门:“嫣嫣,你在吗,你在不在?”

没有回应。

风逍舞道:“是我,你在……”

“我在。”

门里终于有了回应:“我在。”

但这声音却有些奇怪,像是嗄起嗓子才说出的话。

风逍舞眉头一锁:“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里面的声音还是一直重复:“我在,我一直在……”

沉默过了很久,声音终于变了:“我也知道是你,你一开口说话我就知道是你了。”

风逍舞道:“那你……”

司马嫣却又打断了他的话:“就因为我知道是你,所以我才不想开门。”

“你答应我,答应我了什么?”一串串泪珠她的脸上流落:“你知道你走了后,我一个人在这地方心里有多害怕吗?”

司马嫣嗄声道:“你根本就不管我,话也不说就走了。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你却又还是这样子跑了出去。我不过只是想要你陪我一下,可在你看来我究竟是什么,是你想起来就拿上手心把玩一下,不想要的时候就随便往旁边一丢的玩偶吗?”

风逍舞沉默。

他没有解释。

司马嫣在他心目中究竟有多重要,只怕连她自己都想不到吧……

可他还是一句话没说。

他只觉得支撑着自己走回来的那股动力已从他身体里消逝。连左臂血流的温热都已感觉不到,头脑也开始麻木。

她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变远。遥远,很远很远……

司马嫣伏在门上,泪水已盈满她的脸颊:“这次也是,明明已约好一个月的,你却又让我白白多等了一个月。我们之间的约定你为什么总是不愿去遵守,总是让我一直等你?我等你已等的烦透了!你要我开门?我不开我才不开!你根本没把我放心上,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干脆丢下我一个人走了算了!”

门外无声。

司马嫣坐在地上,不住地啜泣。

哭声已回荡了很久,门外却依旧无声。

她不禁感到奇怪。

他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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