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001,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宋幼妍。
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实际上大多数的人,还是喊我001。
因为宋幼妍这个名字,原先就不属于我。
它属于一个很美丽的小女孩，她漂亮、聪慧,有着全世界最聪明也是最爱她的哥哥,她是我听说过,最幸运的人。
是的,只是听说，因为在我诞生之时,她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也是因她而诞生。
我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人。
我的‘父母’有很多位，但真正令我诞生的，是那位全世界最聪明的研究员——宋琝俊，我应该喊他父亲的，只是从诞生起,我就继承了那位宋幼妍的身份。
我叫他,哥哥。
“哥哥！”我趴在他的膝盖上,下巴搁在胳膊上，就这么仰着头看着他。
帅气、聪明,还有天才。
这是我哥哥的代名词，但是在其他研究员口中,他是一个多智近妖的存在，人人都害怕他，人人又都崇拜他。
他们觉得哥哥手里掌握着一个潘多拉之盒，那把钥匙就捏在他的手里。
只有我。
我爱他。
无关乎风月，就像是他那样爱着他妹妹一样,我爱着他，我的哥哥。
我不知道这份感情是继承了那位宋幼妍的，又或者是我自己产生的。
“嗯？”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低头看向我，他的眼神很平静，也很温柔，仿佛能包容一切。
我想，这份爱，大抵还是我自己生出的。
因为我的哥哥，从一开始就承认，他无法复活他的妹妹，我也不是她。
“哥哥，你又在看什么啊……”我钻进他的怀里，他的怀抱是干燥而温暖的，带着一股很好闻的太阳的气味，还有一些消毒水的味道。
“防弹少年团？”
我看到他手中的报纸标题，“今日防弹金硕真期满退伍，同队闵玧琪已于今年七月非公开形式入伍。”
又是防弹少年团。
他好像很喜欢这些人。
“只是偶然看见了。”
哥哥他总是以一种漠然的态度活着，但我知道有些时候是不同的。
比如说起他的妹妹，比如说起那个防弹少年团。
“我把你给我留的题目都做出来了，我厉害吗？”
“我们的幼妍啊……”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顶，“真的是太厉害了，比哥哥小时候聪明多了。”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对他的话感到了不满，“我怎么可能比你厉害，哥哥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哦？幼妍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比哥哥还要聪明的人了。”
“会不会是因为你不愿意和别人交流，才不知道外面也有比哥哥还要厉害的人呢？”
哥哥抱着我，轻声细语：“你韩叔叔可是和我告状了，说你又欺负实验室里的小孩了，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们交朋友呢？”
我有点心虚，思索着要如何回答。
“我不喜欢这里，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啊……原来我们幼妍是讨厌这里吗？”哥哥的声音温柔，“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
“真的吗？”我觉得他在骗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很快就要离开了？”
“当然，幼妍不相信哥哥吗？”哥哥笑着伸出了手，“要不要拉钩？”
相信的。
无论这件事多么难以办到，如果是哥哥说的。
那我……
永远无条件相信。
“好！那哥哥要是说谎就是小狗。”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小狗是什么样的，但是记忆里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嗯，哥哥是小狗。”
我听见他这么告诉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永远说到做到，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要带我离开这里，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哥哥……”我不安地拉着他的衣角，想要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可他的脸隐藏在了雨幕之中，隐藏在了黑伞之下，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是慌乱还是孤注一掷？
“幼妍。”哥哥低下头，脸上还是挂着温柔的笑意，“不要怕。”
为什么会这样？
他这样天才的人，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如何吗？
他知道，但是他一点都不害怕，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去吧。”
哥哥牵着我的手，把我的手交给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那个女人表情很复杂，大抵也是没想到我哥哥能这样平静，她开口：“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一次，没有办法回头了。”
“我一直想的很清楚。”他轻声说，“如果可以，请你照顾好她，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她也是。”哥哥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中包含着许多我读不懂的情绪，但是我唯一读懂的那份感情，是愧疚，“或许成为一个普通人是她最好的结局。”
哥哥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伞扔在了一旁，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
“幼妍，或许……我该叫你001。我很抱歉，不能继续陪你长大。”
他又一次，抚摸着我的脸庞，拇指在我脸上擦拭，擦去的不知道是天上落下的雨滴，还是我落下的泪水。
“你要好好长大，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哥哥最终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我的头，拿起地上的伞，重新撑了回去，对那个牵着我的女人说：“拜托你了，十一。”
我感觉到抓着我的那只手收紧，“我会的。”
我看着哥哥对着那个女人点点头，然后撑着伞背过身去，一步、一步地离开。
“哥哥！”
他的脚步停住，微微侧了侧头。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陌生的情绪充斥着我的心脏，那颗绝对健康的心脏这会像是生了重病，一下一下，被重击了一般，疼痛。
“哥哥，我想做小狗了……”
他像是被逗笑了一般，声音带着笑意，“那就做小狗吧，小狗多可爱啊。”
哥哥……
谢谢你带我来到这个世上，谢谢你给了我生命，也谢谢你……
给了我名字。
即使这个名字，原先并不属于我。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个一直憋在心中的话问出口。
哥哥，我可以永远做你的妹妹吗？
……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我永远也得不到了。
最后得到哥哥的消息的时候，是在电视新闻上。
那个帅气、聪明还温柔的哥哥，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
他带着所有的实验资料，自首了，交代了一切非法的实验研究过程和实验室据点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明明法官还在就他的能力考虑要不要‘宽恕’他，他却第一个‘审判’了他自己。
这就是我的哥哥，最帅气、聪明，还很温柔的宋琝俊。
天才和疯子的称号冠在他的姓名之上。
我却知道他其实是一个温柔的人。
直到最后一面的时候，还在自欺欺人地认为——我就是他的妹妹。
他太温柔了，所以在最后一次见面，都没有戳破我这个自欺欺人的谎言，还允许我喊着那个称呼。
哥哥。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看着网上对他的描述，问十一，“为什么他们说的和我认识的哥哥不一样？”
“他就是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十一坐在沙发上数着钱包里的钱，吐槽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么虚伪的人。”
“虚伪？”
“就是，虚伪。”
“明明那么渴望，却还是拒绝了别人的靠近，你说这不是虚伪是什么？”十一放下钱包，叹了一口气，“这人交给我这么麻烦一个任务，还不给我钱，真是的……我要怎么养活你啊。”
“我很好养活的。”我认真的告诉十一，“我吃得很少，我还可以挣钱，我会的东西很多的。”
“切。”十一对我的话嗤之以鼻，“你会点啥？你会的那点人家可不要你，小屁孩，你请你正视一下你的年龄。”
“你这样出去打工，人家是雇佣童工，那是犯法的知道吗？”十一指着电视屏幕上的宋琝俊，“看见了吗？那就是犯法的后果。”
“人家会雇佣你就怪了呢。”
我背着手，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好吧，在还没长大之前，还是听一下监护人给的建议好了。
--
听说防弹少年团全员退伍后举办了一次回归演唱会，那场演唱会去的人不少，票可难买了，至少十一为了抢票动员了十几个人，连刚出狱的韩叔叔都叫上了。
还是没抢到。
“你什么时候开始追星了？”我问我的法定监护人，“你不是一向看不上那些明星吗？”
就因为那些明星一年挣到的钱是十一的好几十倍，十一一直对明星看不上眼，大概出于嫉妒之心吧。
“切，我才没有追星。”十一对我的用词很不满，大声嚷嚷：“还不是因为你哥，那个混蛋欠下的债！”
“什么债？”
“情债，人情债。”十一啧了一声，“果然不愧是个虚伪的混蛋。”
“渣男。”
十一给他下了一个定义，我不置可否。
是挺渣的，一句话都不留给我，就这么自私地离开了。
但是我是最没资格这么说他的。
我瞒着十一，动用了我自己私人账户里的钱，里面大部分是我偷偷在股市里捞的钱，不违法，但是按照我的年龄算……
啧，好像还是违法的。
算了，反正那些人抓不住我，那我就不是违法。
希望我永远不会被抓住，直到我合法炒股后。
我用着笔钱，买了一张飞往韩国首尔的票，我想去看看，他生前除了我，还欠了什么人情债。
可以的话，我就替他还了，至少也算了了他一个心愿吧。
也有可能是我自作主张。
--
然后我没想到的是……
聪明如我，也没有想到，要想见到那个‘情债’，我得先进演唱会现场，进演唱会现场我还得先买票，问题是我根本买不到票。
我看着守卫森严的场馆外围，陷入了沉思。
我哥留下的这个情债，好像还挺厉害的？
不对……我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这样好像是违法的吧？
我在门口踌躇不已，终于有一个保安看不下去了，走过来询问我。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你的家长呢？”
估计是看我年纪小，以为我跟我的家长走丢了。
谁又知道，其实是我故意甩下的家长呢？
“叔叔。”我摆出了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这张脸曾经骗过了不少人，尤其是那个一直看护我的实验员艾丽，“我和我姐姐走丢啦，你能带我去找我姐姐吗？”
“小朋友，你姐姐在哪里呢？”保安大叔问。
“在那里面。”我指了指场馆里面，“我姐姐说今天要带我来看防弹哥哥们的演唱会，但是我们进去的时候被挤散了，她可能还心心念念着防弹哥哥，估计没空注意到我。”
保安大叔一脸目瞪口呆，想来是没想到有这么不靠谱的姐姐，他犹豫了一下，看我年纪小，又和上面请示了一下，最后一个漂亮的女人赶了出来，在我面前蹲下，“阿姨现在带你去里面找你的姐姐好吗？”
“好，谢谢姐姐。”据我所知，年轻的女人都不希望自己被叫做阿姨。
果不其然，那个女人听了我的话，笑容更大了，二话不说牵着我的手带着进去。
如果是被人带着进去，就不算违法了吧。
我看着那个漂亮女人，见她也低头看我，我对她展露一个大大的微笑。
“姐姐，你真好，比我姐姐好多了，哦对了，我的姐姐叫十一，宋十一。”
然后我挣脱开了她的手，往通道深处里跑去。
真对不起，监护人。
--
场馆内部通道很多，人也很多，到处都是匆匆的脚步声，我避不开他们，我当然知道我这个面孔、这个小小的身体，一旦被发现了，估计会被扫地出门……等等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我一边思考，一边弓着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溜进了一间无人的休息室里。
嗯，很好，没有人。
那么现在……守株待兔好了。
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砸吧了一下嘴，找了个角落抱着膝盖缩着，面前有个电视机屏幕，我想了想，打开了电视机。
既然都放在这里了，我也可以用一下吧。
电视机屏幕亮起，出现的不是什么节目频道，而是……乌压压的一群人？
嚯，这都是什么疯狂的人啊，太可怕了，怎么还有人在尖叫啊。
我仔细辨认了下，哦，这大概是外面演唱会的现场，这叫什么……监控设备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但是这个和之前在基地里监视我的那些实验员用的东西差不多，听说这个叫做监控设备，想来这个的原理差不多。
真可怕，追个星还要被监视。
很快屏幕中的那个舞台上的灯光开始变幻，一阵一阵声音的浪潮淹没了我，那并不是从监控设备里出来的，而是……穿透了墙壁，落入我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