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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1 / 2)

第二天清晨起来,宫晓忙着梳洗打扮,擦脂抹粉。并把她那顶孝帽戴在头上,在镜子边前前后后转着圈来回地看。

“美女,还看什么呢,再看也是美女么!”程戬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转得眼晕,想揶揄一下让她消停下来。

“那是!我要不是美女,你会要我呀?”宫晓得意地说着,眼睛还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翻来覆去地瞅。

等他们出门到了二大伯家时,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执事的看到帮忙的人基本都来后,就简单说了一下,并接着安排了每个人应干的事情。等早饭做好后,吃过饭,就开始了一天紧张的忙碌。

二大伯一生共娶了三房太太。他真是命硬,三个女人搞车轮战,竟也没有战胜他,都一个个先他去了阎王那里。按照新阳当地的习俗,如果先于丈夫去世的女人,一般不埋入祖坟内,暂时忌埋在某个地方,等丈夫去世后,再从坟里挖出来与丈夫共同埋在一起。

二大伯的三个夫人都是明媒正娶的,理应都得一起从坟里刨出来与自己的夫君埋在一起。同时挖出三个已逝去多年之人的尸骨,也不是个小事,活儿不轻松。又不能找个掘土机帮着撅土,全靠人工一铁锨一铁锨地往外撩土,是个硬活儿。

所以执事的就特意安排了三十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去干这个事情。也多亏程戬的家族人多,过这样的大事如没有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做主力军,还真不好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

最后一个二伯母去世才五六年,有坟头,一目了然,所以很轻松地挖了出来;并换上了新的棺材。

但是头两位夫人因为去世的年头久远,况且她们二人都没有留下后代,又是忌埋的;年头一多,再经过农村土地改革,田地都成了各家的自留地。这一来二去又三转两转的,她们的坟头不知什么时候都无影无踪了。年轻人根本不知道老时候的事儿;年老的人也只是大概模糊不清地记着她们好像埋在某某地方,根本没有详细的具体地址。但那一大方田地,位置差那么一点点,就休想找得到她们的尸骨。

单是找这两位夫人的坟墓,三十个人刨了一大上午,愣是没发现蛛丝马迹。

这下可把族里的人急坏了。人家这两位夫人的娘家人哪家都来了几十口人,正都盼着自家的老闺女出土和她们的丈夫团圆呢!你找不着尸骨,还团圆个球啊?人家不和你闹翻天才怪呢!好好的坟头被夷为平地了;年年没有给闺女上香祭祀的,让自家的老闺女成了孤魂野鬼,凄惨悲凉孤独地游荡在荒凉的原野……这些都抛开不说,可以忍下不提,如今老掌柜的升天了,你总得让人家的老闺女和她的丈夫一同升天团圆吧?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那还了得!人家娘家人会善罢甘休吗?到时候新账老账一起算,搞不好要出大乱子的。

黄河滩区的人都豪爽耿直,热血沸腾,恩怨分明,见到这种憋屈事能不怒火冲天吗?如果找不着尸骨,那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搞不好会大打出手,要流血的。

程戬他娘深知这其中的利害,所以在上午吃饭的时候,一再偷偷地告诫程戬,如果那二位太太的娘家人闹事,你千万别逞能,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不能站在前头,千万千万!她见程戬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很着急,就悄悄地把这其中的利害对宫晓说了。并交代宫晓,如果真闹了起来,你千万要拉住程戬,别让他犯浑;宫晓听了也担心不已。所以整个下午她一直都提心吊胆地时刻留意着程戬的身影,不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

吃过午饭,继续找坟。这是天大的事,火烧眉毛、迫在眉睫的大事要事。凡是知道那两位夫人埋葬信息的老人,都被请到了河南边的那一方地里,以提供出有用的信息来。程戬他娘、三伯母是那二位夫人的妯娌,自是也被叫到了地里,让她们凭借先前的记忆以提供埋葬的可能位置。执事的为了提高效率,又加派了二十名年轻人充实到找坟的队伍中去。铁锨、铁锹、铁钎一并用上,在地里刨挖;还找来很多铁杆,把一头打制成尖齿状,密集地排着往地下扎,发现异响,就用铁锨往下挖。

经过不懈努力,还好,下午后半晌的时候,总算把最后一位夫人的尸骨找了出来;大伙悬着的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真是有惊无险,谢天谢地,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后,可以放心大胆地抽支烟了。

大夫人的娘家是个地主阶级,富户,当年下葬时可能有值钱的玩意儿陪葬。所以找到她的坟墓后,人家娘家人是全程监控整个出土过程,寸步不离左右,十几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生怕那些东西被人倒腾掉了。直到尸骨被装进棺材,封钉结实牢固后,这些娘家人才放心离去。

外面找尸骨的在如火如荼地忙着,家里同样也是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下午四点多,请的响器班已经驾临;二大伯家院里开始嘀嘀哇哇地飘扬起此起彼伏的唢呐声。

下面就开始了入棺程序。新阳当地入棺也叫入木,就是把逝者放进棺材封钉起来的过程。入木时所有的亲人都在场,由一个族里很会说话的妇女,一般是老年妇女,领着逝者的儿女们先做一个功课,就是把逝者全身用清水象征性地清洗一遍。意思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仪容整洁地向阎王爷报道去。

这时大堂兄一手拿着一个盆子,里面盛些清水;另一手拿一清洁的毛巾(或白布),沾水后,在那妇女的指引下从头到脚把二大伯擦一遍。

那妇女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着吉祥的顺口溜:擦擦眼,到了阴间看得准;擦擦鼻,到了阴间闻香气;擦擦嘴,到了阴间吃得美;擦擦手,到了阴间会富有;擦擦脚,到了阴间行得阔。

给逝者清洗这个活儿,都是由逝者的子女来做;未出嫁的女儿不用做;年龄较大的亲外甥也可以做。老大前边做,老二后边来,接着是女儿。

这一过程结束后,执事的会安排孝子们把尸体小心翼翼地抬起来,然后轻轻地放入棺材内。看着把人放周正后,执事的手一挥,外面早已准备好的几个年轻人抬着厚厚的棺材盖板就进了屋内;后面还跟着两个木工,手拿斧凿之类的干活工具。等把棺材盖子与棺体合齐,榫眼对准后,两个分站在棺材两边的木匠就把几个双倒三角形状的楔子、一个个楔入到棺盖与棺体整齐对照着的榫槽中。

整个入木过程是不准哭的;当然你也不能笑。这是个庄严肃穆的过程么。你纵是看着某些做法封建古老或者动作滑稽可笑,但在这么庄重严肃的场合,你也得强忍着一声不吭地看着。心里纵是有着万分的不屑与好笑,也必须装着很正经很严肃的表情。

安装木榫时,难免会发出咣叽咣叽的啪啪声,这时围在棺材四周的亲人们要不间断地安慰着逝者——

爹,别害怕,别害怕——

二大爷,别害怕,这是给您老人家盖屋子呢——

爷,别害怕,一会儿您的别墅就造好了,正安装门呢——

……

反正得按照现实世界的一切想象天国里的一切——你外面咣咣地喧嚣沸腾得振聋发聩,谁不心慌呀?胆小的也会害怕。所以入木的时候一定得保持肃静,屏息静气,轻手轻脚,可不能冒冒失失搞大动静。入木的时候也不能有哭声。人家木工在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地干活,你在旁边哼哼唧唧、哭哭啼啼的,肯定会影响人家的干活情绪,谁不烦呀?搞不好再把棺材弄出个窟窿来,也是大不吉利。所以大家一定要安静再安静,不要显得你和逝者多亲近似的,哭起来不分时候不分地点和场合,那是会遭到训斥的。不该哭时,就得闭口缄言,默不作声。但固定榫槽也不是温温柔柔地就能完成的工作,不真锤实斧地轮几下,那木头橛子也不可能结实呀?既然发出这响亮的噪声在所难免,那就只有最大限度地宽慰逝者了。至于逝者能否听得见,就不是活着的人应该考虑的事情了。这世上的很多事就这样,你做了不一定非得要什么结果;要的是你做了没有。反正已安慰了你老人家,我已做了到仁至义尽,你听见还是听不见,那就是你的事了。——就当逝者能听到活人的安慰,已泰然坦然地面对了棺材外的噪杂混乱。这就是活人比死人有绝对决定权的一面,也是无比霸道的一面。想叫死人怎么做,他就会乖乖地无条件地执行命令。

等木工的工作一结束,就可以扯开嗓门尽情地哭了。女人们在屋内哭;孝子们则在外面开始第一次正式祭祀。

这时灵台早已搭了起来。所谓的灵台,就是停灵的堂屋门前立一大纸楼——是用芦苇扎成骨架,外面再用五颜六色的彩纸裱糊起来的彩楼。这种纸楼很排场,简直叫壮观,就像个飞檐高拱、装修精美的大楼。纸楼前放一大方桌,方桌的前面两腿上各绑着一个用高粱秸秆糊制成的高约一米五左右——代表着华表的东西。是仿制古代皇家陵墓前摆设的那一套,代表着辉煌壮观、气势恢宏的意思。农村人根本不可能达得到皇家的规模气派,那就简单再简单,只用两根秸秆粘贴成花里胡哨的东西,以求达到与皇家一样的效果。

平头百姓也想风光排场,也渴望自己的老子去世后吉祥如意,祥瑞环绕;把皇家的那一套变通地借用到民间,纵是再朴素再简单,那也表示了一种无限崇高的意境和美好愿望。

方桌上有一个大香炉,还有纸箔、香烛、酒壶等供祭祀的物品。

这时响器班就根据喊大堂之人的口令,开始演奏起来。高亢也更悠扬的唢呐声嘹亮地飘荡在院子里。

像这种死了人的场合,孝子们尤其是逝者的儿子都是边哭边祭。祭祀的节奏这时候不能太缓慢,但也不能太快。动作太快的话,会显得孝子心不诚,草草了事;动作太慢的话会耽误时间。如果后面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喊堂的就由着你多祭祀一会儿;如果下面要进行的节目很多,就会让祭祀的人动作快点,不能太磨磨蹭蹭。总之要见机行事,遇事对事吧;凡事都没有严格的界限和道道。要马列主义,灵活运用。

祭祀完后,天基本上快黑了。执事的就安排吃饭。今天的晚饭除了有杂烩菜外,还有几个炒菜,一般是四到六个。因为这次吃饭的人不仅仅只有孝子们和帮忙的人,还有很多客人。像院里的女婿、部分外甥、姥姥家的人等等。二大伯有三房夫人,今天哪一家都来了二三十人,这要留他们吃过晚饭再离开的。今天晚上至少要坐一二十席的。很多今天前来吊孝的亲戚一般不吃饭就回去了;有的纵是留下来吃饭,但也基本上不喝酒,只是草草吃过饭,抓紧离去。

真正坐下来吃喝的,就是那些晚上要陪灵的女婿、外甥和家族里帮忙的那些人。今天虽然能喝酒,但不能喝晕。尤其是那些女婿们,本就是家族里好事年轻人打趣的对象,更不敢放开量喝。只推说晚上还要陪灵,不能喝多了;年轻人这时也不敢放肆地让他们酒,毕竟有人去世,场面得庄重,不能像喜事那样肆意妄为,尽情地胡闹。这种场合,如果有年轻人太过份了,执事的会沉下脸把他们训斥一顿或一顿臭骂。执事的都是家族中的长辈,骂这些小辈天经地义;他们只有听的份,不敢犟嘴的。如果吵骂不起作用,搞不好会挨上两脚的,那更是白挨。

吃过晚饭,执事的突然找到宫晓,对她言道:“小戬家的,给你说个事。——今天晚上响器班那两个女的要去你家睡觉。”

“去我家睡?”宫晓一听纳闷了,“三爷,我家没地方呀!”

“你与小戬今天晚上都得陪灵,屋子不是闲着么。”

“是这样啊——”宫晓不高兴地自言自语道着。

执事的见她一百个不情愿的表情,忙解释道:“你放心,人家不盖你家的被子;她们两人带来了铺盖,只是用用你们的床。”

宫晓一听,这才把紧张的心放了下来。你如让别人盖他们夫妻的被子,宫晓还敢接着再盖呀!那非得重新拆洗一遍不可。听说只是用用床,她则充作大气地说道:“让人家睡我们的床,那不是很应该的事情吗?她们睡就是。”她则赶紧回到家里把床上自己的铺盖都清理干净,放在柜里上了锁,才放心地回了二大伯家。

晚饭过后,真正的热闹戏、精彩戏就开始了。响器班尽情发挥专业水平的时机就在今晚这个时候。这是一个响器班露脸和争取名声的绝好舞台。他们能否一展风流取得荣誉,在人们心目中留下好的印象,争取以后持久的买卖和表演机会,今天晚上的表演至关重要。有本领和取得满堂喝彩的响器班,则受到观众热烈的喝彩;表现差的则被人嗤之以鼻、鄙夷,下次没人再请你。没了表演的机会,这个响器班子唯有改行干别的,不能再吃这碗饭谋生。所以现在的响器班为了显示实力,装备也是逐渐丰富多彩起来,架子鼓、电子琴、音响喇叭那是一应俱全,可谓是中西合璧,土洋结合,且声势浩大。哪个响器班最低都有两个唱戏唱歌的女人,而且这些女子中不乏长相娇俏,艳丽俊美者。有的响器班简直像个歌舞团,美眉一大把,在舞台上又唱又扭,蹦蹦跳跳,勾人眼目得很。

这个时候,响器班的顶梁柱子就会亲自出马,并拿出自己的绝活呈现给观众。因为这时看表演的,不仅仅只有在场的孝子和家里的妇女们,逝者的某些亲戚、村里没事干的人也都会跑过来看热闹,听他的演奏。整个院子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今晚的祭祀也比较隆重。孝子要一个个地上台祭祀,哪个也不能落下。人们既听响器班的演奏,当然也观赏孝子们的祭祀表演。在悠扬顿挫、起伏婉转的音乐声中,先进行一个大合祭,然后就开始单个祭祀。

首先登场的当然是程戬的大堂兄。他拉着长长的哭腔,声泪俱下、鼻涕横流地慢慢三拜九叩着中规中矩地祭祀。紧接着他的二堂兄、三大伯家那个哥哥,第四个就轮到了程戬。他不喜欢装逼做样,只是按流程做个四拜礼儿就下来了。接下来是门次远些的孝子一个个地轮番上场。

在男人祭祀的时候,屋里烧纸的妇女也都会站在门外纸楼两边看孝子们的表演。大堂兄哭天喊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祭祀的时候,他妻子对站在身旁的宫晓小声说道:“看你大哥那傻不拉叽的样儿,洋相都出尽了。”

到底是儿媳妇死了公婆不心疼;不是她亲爹亲娘,感情上有着天生的隔阂和陌生感。纵是嚎啕大哭,泪水滂沱,也难免让外人看着是在表演,是在作秀给人看。纵是亲儿女,也只是一时的悲伤,一时的心痛悲凉,从逝者咽气蹬腿到现在,已经哭得不知有多少次,眼泪流的都快干涸了,再大的苦痛也早被泪水冲洗掉了。所以这时的祭祀多是在装样子,在搞一种形式,说白了,就是在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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